处暑,这名字取得极好,处者,止也。暑气至此而止,天地始肃,人亦觉得清爽些。然而处暑未必便是凉的起始,有时反较酷暑更烈,所谓“秋老虎”是也。这节气颇有些暧昧,既非全然夏,亦未全然秋,徘徊于二者之间,教人捉摸不定。
古来诗人对于处暑,似乎不甚着墨。大抵因它处在夏秋之交,不甚分明,难以捉笔。然而细查之,竟也有迹可循。王维《山居秋暝》中“空山新雨后,天气晚来秋”一句,写的便是处暑前后景象。新雨初霁,山中凉意乍起,虽名为秋暝,实则夏末秋初的景致。这般微妙的转变,非细心人不能体察。
苏泂诗云“处暑无三日,新凉直万金”,道出了处暑的真味。酷暑渐退,新凉初至,这般转变最是珍贵。我想,古人对于节气之敏感,远胜今人。他们观天象,察物候,从一片落叶、一阵凉风中感知时序流转。而今人躲在空调房中,竟不知外间已经换了一番天地。
处暑有三候:“鹰乃祭鸟;天地始肃;禾乃登。”老鹰开始捕猎鸟类,天地间渐渐弥漫肃杀之气,五谷成熟可收。这般物候变化,在诗词中亦有所映照。杜工部‘戍鼓断人行,边秋一雁声’,描绘的虽是稍晚于处暑的白露秋夜,然那份‘天地始肃’的肃杀之气,在处暑时节已隐约可感。宋人王之道诗云“处暑余三日,高原满一犁”,则直写农事,处暑后正是秋作之时,诗人亦不忘关心稼穑。
处暑的雨也别有韵味。不是盛夏的暴雨,亦非深秋的冷雨,而是带着几分凉意、几分缠绵的细雨。若要将这份清寂推向极致,便如李商隐在深秋所听的‘留得枯荷听雨声’,那份心境,或在处暑残荷之上,已可提前品味。
处暑的月色,当是一年中最清的。空气不再湿热,夜空澄澈如洗,月亮格外明亮。苏东坡“暮云收尽溢清寒,银汉无声转玉盘”,写的虽是中秋,然处暑之月已初具清寒之态。在这样的月夜里,最适合独坐庭中,沏一壶茶,读几首诗词,感受时光从指间流过。
处暑时节,荷花将残未残,桂花欲开未开,恰如人生中年,少时的炽热渐渐消退,老年的沉静尚未完全到来。这般时节,最宜反思,宜沉淀,宜在纷扰中寻得片刻宁静。
读诗词中的处暑,不惟是读节气,更是读古人对天地的敬畏,对生活的热爱,对时光的敏感。而今处暑又至,愿我们能在空调房外,感受一丝真切的凉意,在手机屏幕之外,读一首关于处暑的诗词。
如此,或可不负这初凉的时光。